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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汉镜铭与古诗歌(节选)
2011-06-07 15:12:01 阅读数:

 

孙克让  

 

      在西汉镜铭中,有一种铭文分布于若干大类之中,是属于西汉最常见而又广泛流传的铭文。按王纲怀先生所著《止水集—王纲怀铜镜研究论集》中《西汉铭文镜》分为:

      一、带地纹蟠螭纹镜

      二、花瓣铭文镜

      三、西汉早期其他铭文镜

      四、西汉草叶纹铭文镜

      五、圈带铭文镜

      六、重圈铭文镜。

 

      这六类镜中都有一个共同的铭文:“见日之光,天下大明。”(图四A、B)而且又从此铭衍生和发展出种种铭文,形成了它在西汉铭文镜中的重要地位,可以说它是一个母题。从《西安龙首原汉墓》第六章铜镜及半两钱:“M42的日光镜和半两钱共存,不见五铢钱,说明铜镜之年代在西汉早期。”又将早期分成两段,“它应该是文景至武帝初年新出现的镜类”

 

      “见日之光,天下大明。”这个“日”不单是自然界的太阳,更是喻指。我们都知道全世界在远古时期都崇拜太阳,因为他给人们带来光明和温暖,人们热爱和依赖他,日成为太阳神。远古人们认为世上的一切都由神来主宰,在长期生活当中,人们将太阳的大恩大德转化为对远古先哲的赞美。如《虞夏书·尧典》称尧帝:“允恭克让,光被四表,格于上下。”舜时,帝将让位于禹,有《卿云歌》诗云:“卿云烂兮,糺缦缦兮。日月光华,旦复旦兮。”《八伯歌》:“明明上天,灿烂星陈,日月光华,弘于一人。”《尚书·皋陶谟》中亦称赞舜:“禹曰:‘俞哉!帝,光天之下,至于海隅苍生,万邦黎献,共为帝臣,惟帝时举。’”《诗经·大雅》中:“文王在上,于昭于天。周虽旧邦,其命唯新。有周不显,帝命不时。文王陟降,在帝左右。”

 

      还有《周易·说卦传》云:“乾为天、为圜、为君、为父……为首”;孟氏《易》象:“乾为王、为神、为人、为圣人、为贤人、为君子、为善人……为大明”;《周易·文言传》:“大哉乾乎,刚健中正,纯粹精也。”从中我们知道“天、太阳(日)、君王”是可以转换称呼的。

 

      此类铭文镜都是圆形,内有方栏,是天圆地方的一种体现,给人综合感觉是:天圆地方,江山社稷“见日之光、天下大明。”还有的铭文“见日之光、天下太阳,”“阳”字不仅有光明感,还体现温暖的存在,显然是当时的人们对明君治国的情感上和理性的共同感悟,更有甚者,如“见日之光、明者君王”,“日出大明、天下益昌”等等。进一步阐明“日”与大王、国运的关系。

 

      对于西汉人来说,特别是对汉文帝时期的人们来说,他们有着更加鲜明的感悟,因为他们刚从秦始皇、秦二世的极其黑暗的统治下走出来,幸运的遇到了文景之治。记忆犹新,前后对比强烈。

 

      汉高祖以其下层出身,体察民情,接受秦灭亡的教训,重本轻末,发展农业生产,平定割据,制定《汉律》使社会经济得到一定发展。他能宽厚待人,论功行赏。气度很大,有《大风歌》传世:“大风起兮云飞扬,威加海内兮归故乡,安得猛士兮守四方。”这是汉代遗留下一首古诗,极具楚辞之味。

 

      高祖崩,吕后掌权,杀忠良,诸吕作乱,享乐腐化,宴席不断,终遭汉初元老的平定。汉兴至此已二十七年,这一段时间前期铜镜多延用战国晚期及秦式镜,无铭文镜者多。我认为稍后始有铭文镜,如《清华铭文镜》中,3—5图所示,3、4图铭文为“愁相思”铭,图3:“修相思,毋相忘,常乐未央”图4:“愁思甚、悲欲见,毋说,相思愿毋绝”二铭均为连年战后,由于兵役、劳役及种种离乱造成家破人亡,产生了相思之风,铭文是客观反映。而图3-5侧应为吕后之后的反映,“大乐贵富,千秋万岁,宜酒食”是作乱腐败的表现。

 

      刘恒即帝位后,能体察民情,重黄老行之无为而治。屡下诏振贷孤、独、寡、穷困之人,举贤良、方正选拔人才。并连年亲耕,数减田租,与匈奴和婚,又修改肉刑法令等一系列政策,使海内昇平,国与百姓有所积累。景帝时,继续实行与民休息及重农为本的政策,减田赋,削诸番,平定吴楚七国之乱,将诸侯国之官员任免权收归中央,巩固了中央集权,发展了经济,史称“文景之治”。

 

      这一时期主要镜铭是日光类,一是带地纹蟠螭纹铭文镜,在《清华铭文镜》中从图6至9,它们共同特点是个体小、薄、有地纹、三弦钮,表明时代早,应在文帝之时,字体严整属小篆。图6以四字“见日之光”(图一)为铭,另二面是“见日之光,天下大明”( 图二)、“见日之光,明者君王”,(图三)三镜中以“见日之光,天下大明”最多。图10至18亦属早期铭文镜,亦有相同铭文“见日之光,天下大明”。“见日之光,明者君王。”三镜中以“见日之光,天下大明”最多。图10至18亦属早期铭文镜,亦有相同铭文“见日之光,天下大明。”二是草叶纹铭文镜,此类中分为4、8、12、16字铭,其中8字铭最多,以“见日之光,天下大明”(图四)最多、最常见,主要流行于山东、河南、江苏、安徽、河北一带,是市面最多和普及的一种,而且流行较长时间。三是日光镜,日光镜铭文主要是“见日之光,天下大明”(图五),其数量最大,据《长安汉镜》载,西汉出土336面镜中,日光镜就占有近三分之一的92面之多,镜体薄而小,流行时间长,亦很普及。四是昭明镜,此镜种亦是相当普及而且使用更长的一种,其铭文六句24字:“内清质以昭明,光辉象夫日月,心忽扬而愿忠,然壅塞而不泄。”早期铭文全而规范,后期较乱(图六)。五是清白铭文镜,铭文“洁清白而事君”此与上一种昭明镜,似与举贤良方正有关,第一条基本标准即是德性高,志节清白;“皆有孝悌,廉政之行。”六是双圈铭文镜,(1)日光镜铭与昭明铭组合(图七);(2)日光铭与清白铭组合;(3)日光铭与铜华铭组合;(4)日光铭与皎光铭组合,以上四种其内圈铭均为“见日之光,天下大明”,或后四字略有不同;(5)其他长铭内外组合(图八)。

 

      除本文上述提到的8字铭文外,尚有“天下太阳,幸毋见忘”、“常乐未央,长毋相忘”(图九A)、“见日之光,所言必当”、“见日之光,君毋相忘”、“见日之光,明心悲天”、“天上见长,心思君王”(图九B)等等。这些铭文都是当时人对心目中的明君的深切感悟,是歌颂和赞美,只是这最后一铭文当为晚期对时政的感悟。还有一条铭文“宣王,见日之光,天下大明,乐未央,千秋万世毋相忘,时来何伤。”此镜为徐州博物馆藏,此铭让我们更清楚地认识到“见日之光,天下大明”是为明君立言(图十二)。《资治通鉴》卷第二十七有班固赞曰:“孝宣之治,信赏必罚,综合名实。政事、文学、法理之士,咸精其能。至于工技巧、工匠、器械,自元、成间鲜能及之。亦足以知吏称其职,民安其业也。遭值匈奴乖乱,推亡固存,信威北夷,单于慕义,稽首称藩。功光祖宗,业垂后嗣,可谓中兴,侔德殷宗,周宣矣!”班固为东汉人,其评说在后,而镜铭却有之在先,足见镜铭是时代的晴雨表,世道好,则时人自有反映。

 

      但是,景帝后期已有隐患出现,正如《资治通鉴》卷第十六所云:“宗室有士,公、卿、大夫以下,争于奢侈,室庐、舆服僭于上,无限度。物盛而衰,固其变也。自是以后,孝武内穷侈靡,外攘夷狄,天下萧然,财力耗矣!”由此可知汉景帝后期已出现腐败之端,在铜镜及其铭文、纹饰上亦有所表现,镜体开始走向厚重,尺寸逐渐增大,质量越来越精致,体现出豪华之气。铭文则出现享乐主义色彩,至汉武帝时达到极致。镜铭内容取向呈多方向发展,大体分成贫富上下两道。但也为后人留下宝贵的丰富的文化遗产。

 

 

 

来源:中国文物报